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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等赵嘉宁去了修竹斋,发现那里的布置果然极好。

    她一觉睡得还算安稳,只是这房间里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,床铺尤其,这就教她生出一种错觉,仿佛是薛钰拥着她入睡似得,以致于她临近天明的时候做了个噩梦,梦见被薛钰触碰过的地方,肌肤全都溃烂了,醒来后想起昨晚薛钰亲自为她上了药,心中担忧恐惧更甚,唯恐噩梦成真,直到仔细检查之后,发现肌肤光滑如初,且一点疼痛也察觉不到了,这才放下心来,又翻身睡了个回笼觉。

    等再次醒来的时候,发现床边立了两个模样伶俐乖巧的小丫鬟,梳了双髻,穿着一色的豆绿绣缠枝纹的缎袄,对待她的态度十分恭敬:“夫人,您醒了。”

    后来她才知道她们两个是薛钰派过来照顾她的,一个叫白芍,一个叫芸香,她心里戒备,总觉得她们是薛钰派来折磨监视她的,可她们却将她服侍得很好,她娇养惯了,的确离不开人照顾,便也随她们去了。

    就连她不喜房中的檀香味,让她们点了旁的熏香,又洒些花露香水,她们也立刻办好了。

    其余一应吃穿用度,也都是极好的,可越是这样,她越是不安,总觉得她像是薛钰豢养的玩意儿,先将养几日,等养得肥了,再宰了吃肉。

    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,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所幸接下来的一连几天,她都没再见过薛钰。

    她知道薛钰虽然在大理寺当差,但也不过挂个职而已,想去便去,不想去便日日休沐。总之也没人敢参这位小侯爷,何况勋贵子弟本就不被拘束。他更多的时候,还是去卫所练兵,或是去校场练习骑射,抑或是呆在军器局里钻研那些兵械。

    如果说上述这些喜好还算正常的话,那么薛钰豢养宠物的偏好就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了。

    祁迹自不用说,旁的人家养些猫儿狗儿的也就罢了,譬如京巴狗波斯猫,她也是很喜欢的,她还记得她当初养了一只京巴狗,浑身雪白,毛发长而柔顺,垂下来跟只小松狮似得。

    她当初稀罕得不得了,特地给它取名如意,博个好兆头,希望人和狗呢都能事事如意,心想事成。

    此外还特地让人给如意做了一件锦缎蓝纺丝套头,尾巴上缀了珍珠尾穗,白尾巴毛和红绳编织在一块儿,尾巴一晃便叮叮作响。

    如意这一番穿戴下来可神气了,走路都摇头晃耳的。

    不过这狗模样是好看,她也的确稀罕,待它也算是颇花费了一番心思,可偏是养不熟,有一回咬了她一口,偏巧那时她去赴宴带了它,它见了云阳县主,可劲儿地往人身边拱,又是舔裙摆又是摇尾巴的,她就没见过它对她这么殷勤过,刚好县主也是极喜欢它的,得,两情相悦,赵嘉宁当即就决定把如意送给它。

    县主虽然心

    里高兴,但总归有些过意不去,问她当真愿意割爱?赵嘉宁摆摆手道:“愿意愿意,不过是一条狗罢了。”莫说是狗,就算是人,两情相悦了她也懒得横插一杠惹人嫌。

    且她不是个念旧的人,当初稀罕得要命,若真寒心了,那也是转头就忘,绝不会拖泥带水,所以也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,譬如如意,要不是今儿个偶然想起,她早忘了她还养过这么一条“爱犬”了。

    再说回薛钰养的爱宠,祁迹也就罢了,说穿了不过是一只大猫,闲来无事也能揉两把脑袋,当然仅限于薛钰。

    可他偏还养了乌龟,憨头憨脑的慢慢吞吞,既不长毛也不会叫,闷葫芦似得也不知道好玩儿在哪里——居然养了这么个玩意儿。

    养就养了,原本也不碍她的事,偏他特意送过来让她照看。

    赵嘉宁望着鱼缸里的一只大乌龟一顿唉声叹气,撒了几把龟饲后忍不住趴在缸沿上,伸手戳了戳乌龟的脑袋,恨恨地道:“大王八,凭什么让我伺候你,你长得又不可爱,真讨厌,跟你的主人一样讨厌,都是王八。他是王八蛋,你就是王八蛋的王八……诶,你是公王八还是母王八,会下王八蛋么。会下的话倒还有点儿趣儿,我长这么大,还没见过王八蛋呢——哦,除了你主人之外。”

    芸香在一旁忍笑忍得肚子痛,白芍忍不住提醒她道:“夫人,这是乌龟,可不是王八,又怎么会下王八蛋呢。它是有名字的,世子管它叫霸下。”

    赵嘉宁切了一声,那点大小姐的骄纵脾气就露出来了:“我乐意叫它王八,它就是王八。你管我呢。都是一个壳四条腿,有什么分别。”

    嬷嬷之前特意交待过要好好伺候这位夫人,经过几天的相处,白芍觉得这位夫人并不难伺候,虽然过于娇气了些,但起码不会为难下人。长得娇媚侬丽,身段也玲珑有致,像颗成熟饱满的桃子,只不过却还是孩子心性,凡事顺着她也就是了:“夫人说是什么,就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这时芸香在一旁提点道:“夫人,跪拜的时辰到了。”

    这也是薛钰命人吩咐她做的,每日跪拜一个时辰——跪拜的对象,则是黄花梨长几上供奉的……一只缎子鞋。

    没错,正是当日秦晚晴落在悬崖边上的那只。

    因为认定是她害了秦晚晴,薛钰这是让她向秦晚晴忏悔呢。毕竟生死不明,也不好立碑,估计手上也就秦晚晴的一只缎子鞋,因此特地供奉起来,接受她的顶礼膜拜。

    本来赵嘉宁娇气,是吃不了这样的苦的,但好在只有一个时辰,且枕在膝盖处的蒲团格外的柔软,她倒也经受得住。

    只是心里终归是不服的。

    “秦晚晴,我总觉得你还活着……”赵嘉宁望着那只长几上的缎子鞋,有些怔仲地道:“可是你到底在哪儿呢……你要是

    回来,说不定他就能相信我了……也就能放过我了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书房内,薛钰一只手臂压在桌上,另一只手拿了铜勺,慢条斯理地往一只掐丝珐琅三足香炉里添加檀香粉,旁边放了一段香引燃,片刻后檀香被点燃,便有丝丝缕缕的香线自香炉袅袅升起。

    礼佛的檀香,醇厚温润、温和隽永,尾调却带点辛辣凛然之感。薛钰并不信神佛,当今圣上迷恋方士道教,他亦不信那些,他不是任何人的信徒,之所以点燃檀香,不过是喜欢它的气味罢了。

    他一边盖了炉盖,听白芍在一旁禀报道:“……夫人一切都好,只是比较嗜睡。她也喂养霸下了,也按照世子的吩咐,每日跪拜了,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只是什么?”

    白芍这时悄悄抬了眼,少年的侧脸隐在烟雾中,一张脸莹白如玉,若隐若现,愈发恍如天人一般,神姿高彻。

    偏气质是极冷清的,这般朦胧隐在白烟中,愈发使人心痒难耐,可她没这个胆子,府里不是没有不知死活的丫鬟勾引过,结果她哪只手碰了他,他就砍了她哪只手。因是跌进他怀里,手脚都碰了,便被他做成了人彘。

    当晚就发起了高烧,她也是做了一夜噩梦,干呕了半宿,从此再不敢心生妄念。

    她复又低下头,恭谨道:“只是夫人心里不服气,说她觉得表小姐没有死,她也不曾害过她……”